首页 计划总结 工作报告 领导讲话 致辞演讲 心得体会大全 应用材料 实用文档 党团建设 专题范文 思想汇报 发言稿 述职报告
  • 党团知识
  • 入队申请
  • 入团申请
  • 入党申请
  • 自传评议
  • 意见谈话
  • 思想汇报
  • 转正申请
  • 饮马珠江

    时间:2020-07-17 05:53:42 来源:职场写作网 本文已影响 职场写作网手机站

    第五章 女儿心死 男儿路长

    若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当勤恳奋发,莫忘初衷!你的山乡,你的挚友,他们还在期待着你有朝一日胜利归去!千万记住,你告诉我的,你和你的两位朋友的心愿!那不应该只是一个梦!只是一句话!可惜我命薄,要不,那也将是我一生的追逐之梦!我们湘西也绝不比你们川北好多少啊!

    不要再找我,我绝对不想再见任何熟人。找,也是找不到的。若有来世,只望我们能相逢,不会再有波折!

    令狐猛二人攀下了后山山崖后停了下来。

    那是险峻的凤凰山后山山腰的一处较开阔的低洼地,乱石迭生,阴翳潮湿,放眼均不见人家,甚至不见大路,就算游凤凰山的人也决不会到此。

    令狐猛二人一寸一寸地勘探着,然后又互相打着手势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过了许久才又攀山而上,离开了。

    遥望着令狐猛二人和“独眼龙”的两个保镖消失在丛林间,李南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令狐猛并没告诉田瑶雪真话,与凤凰山相关倒是不假,却是南辕北辙!心中更是想,还是“独眼龙”心思缜密,一开始就安排了人在监视跟踪着令狐猛。令狐猛自然也在防着,但终是百密一疏。也还是万幸,让他李南辉守株待兔,给逮着了。

    那一天,正是被赶时髦的国人称为中国的情人节。

    那天晚上当令狐猛等七人从黄齐伸等几人手中接过货时,令狐猛却突然间想起黄齐伸也不过是一个三流角色,哪肯就将花花绿绿的好容易才凑够的几百万现金交给他?所以在与黄齐伸握手的一刹那,他迅速地勒住了黄齐伸的长颈,阿明、阿战、阿灿等也分别截住了另外几人。可怜黄齐伸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魂归西天。他死也想不到,他在深圳道上与人交易无数,人人对他礼敬有加,生怕断了货源,却不明不白死在了一向以女人为本的看似斯文有礼的令狐猛手里。

    令狐猛得意地一阵狂笑,吩咐众人把尸体隐蔽掩埋,分散处理。却没料到已经有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指住了他们。

    “独眼龙”从一处隐蔽的地方转了出来,狞笑道:“猛哥,你可真够黑的啊!”

    令狐猛大惊,大声道:“是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独眼龙”用手电筒直照着令狐猛的脸,冷笑道,“你做得干净利落,可知道我姓龙的见了大鱼一样手黑心狠吗?”

    令狐猛迅速倒在地上,也拔出枪来。“独眼龙”比他更快。但他们更没有想到,公安干警早已在山崖的树木间恭候多时,当“缴械不杀”的口号响起时,数十支手电直照得两伙人无处遁形。

    令狐猛与“独眼龙”都一惊,伏在地上不动。

    令狐猛道:“龙哥,我们一起合力往外冲吧,能冲出去二一添作五。好吗?”

    “独眼龙”当然明白,横竖都是死,只能赌一赌了。

    于是二人同时跃起,大声道:“兄弟们,往外冲啊!”

    顿时枪声大作。不到二十分钟,除了两三个怕死的投降了之外,全部都死在乱枪之下。

    与此同时,沙井、福永两镇警报声大作,长啸不绝。令狐猛辛苦经营了多年的几个女人窝也都被查封了。

    田瑶雪却没有准时去欧阳路近那边,洪剑鹏只得骑了摩托车到处找她,那时警报声正急。

    闯了一家又一家,终于在“香妹子”美容院找到了田瑶雪,一个大胖子正生拉活扯要田瑶雪跟他去。

    洪剑鹏大怒,一拳打在那大胖子脸上,拉了田瑶雪就向外走。而这时候,警车已经堵在了门口。洪剑鹏也不理那么多,把田瑶雪往摩托车后座一放,发动摩托车就飞奔,一辆警车呼啸着追了上来。

    洪剑鹏尽拣小巷子钻,终于摆脱了追击,回到了“闲妹”店里。

    于丽怒冲冲地道:“现在风声这么紧,你还敢带女人回来!”

    洪剑鹏不理她,扶田瑶雪进了里间,大声道:“还不关掉外面的灯!”

    于丽怒道:“为什么要关灯?”

    洪剑鹏还是不理她,自己出去关了灯,反锁了门。

    于丽自迷上洪剑鹏,生意也不做了,欧阳路近的话也不听了,她自认还算漂亮,偏偏遇到洪剑鹏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田瑶雪静静地坐着,直望着洪剑鹏,也不出声。

    于丽走进来瞧了一阵,猛地大声尖叫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湘江丽人’啊!”又把田瑶雪上上下下瞧了个遍,“啧啧”赞道,“可还真是仙人儿一个呢!帮猛哥赚了不少钱吧?”

    洪剑鹏大怒,“啪”的就是一耳光。

    于丽居然不喊也不叫,只恨恨地盯了洪剑鹏一阵,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要见南辉。”田瑶雪突然说。

    “他不在。”洪剑鹏轻声道,“他说他没有脸再见你。”声音甚是低缓。

    田瑶雪一呆,心道:“难道,你就要一世躲着我吗?还是,还是……”于是又缓缓地问道,“他打算一辈子就跟着欧阳路近混下去吗?”

    “他希望你离开深圳,重新开始新的平静生活。如不嫌弃,我会陪着你,好好地照顾你。”说罢,洪剑鹏满眼柔情直盯着田瑶雪,心道,“不仅仅是因为南辉相托,我,我是真心的。请你相信我!”

    田瑶雪一呆,流下泪来,轻声道:“请你回答我,难道他真要继续混下去吗?至死方休?”

    洪剑鹏长长地叹了口气,答道:“你应该了解他的处境,他也是迫不得已。”

    田瑶雪凄然地笑了笑,提高声音道:“好一个迫不得已!我本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又离不开毒品,我也不走。洪大哥,你走吧,这是苦海!”心道,“南辉呀南辉,什么是迫不得已?你告诉我,什么是迫不得已?”

    洪剑鹏忙柔声道:“算我求你啦!走吧,南辉和我都会想办法帮你戒毒的!相信我们吧!”

    田瑶雪坚决道:“我不会走的!”心想宁可李南辉一世躲着自己,也决不能让他混下去。“你有办法对付令狐猛,我就有办法瓦解欧阳路近,我看你怎么混!”她心里泛起一阵伤痛,“我虽是风中败絮,心里可一直装着你,就算从前想把你千刀万剐,却总是在心里装着你!”

    洪剑鹏一愣,见她说得斩钉截铁,只好道:“好,你不走,我也不走!”心想不论你和南辉作何打算,我都一定要陪着你们!

    李南辉骑了摩托车到处逛着,当那一阵惊雷般的枪声响起时,他心里只感到一阵茫然,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悲哀。他见到了洪剑鹏拉了田瑶雪逃脱警察追踪的那一幕,又故意装着不小心拦了那警车一下,还挨了一耳光,好在证件齐全,否则,说不定会被抓起来送收容所。

    一直逛到深夜三点过后,李南辉才回到住处,洪剑鹏也正在等着他。

    他大惊,忙问道:“为什么还没走?为什么还没走?瑶雪呢?瑶雪呢?”

    洪剑鹏摇了摇头,沉声说:“她不走。是因为你!”

    李南辉急道:“洪大哥,瑶雪的这一生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洪大哥!”

    洪剑鹏抓住他的肩道:“南辉,你带她走吧!你带她走吧!我留下来想法帮你们,好吗?”

    李南辉一怔,过了好一阵才低声道:“你叫我怎么面对她?你叫我怎么面对她啊!”

    洪剑鹏大怒:“你还是个男人吗?就只知道说这样的话吗?咹?”

    李南辉呆了呆,倒在床上道:“睡吧!”心下却凄苦万分,暗道,“瑶雪,瑶雪,我真的好想马上就见到你,我们就当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可是,可是……”

    洪剑鹏深深地叹了口气,也躺了下去!心知李南辉若真是即刻面对田瑶雪,的确也很尴尬,只有先缓一缓,或许慢慢能解开心中的结。

    一连几天,李南辉和洪剑鹏互不说话,也不出门,实在饿慌了才胡乱弄点吃的,然后就都蒙头大睡。其实,他们又哪里有一刻能安然地熟睡啊!两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无尽的伤恨和无奈!可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又过了十几天,风声好像已经平息了。欧阳路近满面春风地专程来找他们俩,说:“我有几个朋友都是女孩子,她们都心甘情愿来深圳帮我,今晚十点左右到广州火车站。由于人多,我怕广州火车站乱,出什么岔子,希望有两个可靠的人去把她们接回来。没有比你们俩更可靠的啦,麻烦两位兄弟了,去帮我接回来吧!”还拿出几张女孩子相片来。

    李南辉一怔,望了洪剑鹏一眼,暗想,就为了几个女孩子,也犯不着动我们两人的大驾啊!却也不便多问,接过相片笑道:“欧阳大哥,你就放心吧。”然后就收拾准备动身。

    洪剑鹏也是大感奇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跟了李南辉就走。

    到了广州火车站,他们写了接人的牌子,又不时在广播上通知,一直等到天亮也没等到相片上的哪怕一个人,甚至有点儿相似的也没见到。打电话给欧阳路近却关了机,CALL他又许久都不复机,只好又赶回深圳。

    路过“闲妹”时,二人却发现已经贴了封条了,不由得大惊,又赶往欧阳路近住处,发现到处血迹斑斑,赶忙拉了一个住在附近的人问。

    那人心有余悸地道:“吓死人啦!昨晚半夜时分,几十个武警全副武装赶来围住了这幢楼,堵在了门口,几个男人就从四楼后面往下跳,当场就摔死了三个,还有几个有枪,想武力逃跑,当场就被打死了两个。听说楼上住的是什么黑道老大,正在上面嫖女人、吸毒、谈贩毒生意呢!抓走了很多人,有好几个女的!”

    二人对望了一眼,突然间明白了许多。

    回到住处,发现李云义来过了,在门上留下字道:南辉,请中午一点钟在厂门口等我。

    于是又马上赶到万盛厂,李云义早已在大门口等着了。他说田瑶雪在头一天下午找过他,给了他五千块钱和一封信托他转交给李南辉。

    南辉:

    当你和洪大哥回来后一定已经明白了,我用了你报复令狐猛同样的办法。

    你和洪大哥都还年轻,不该自毁前程,该做的事已经做了,没有遗憾了!我,绝无再责怪你之意,只能说,那是我的命!

    如你一心走偏道,伯父纵然能得到你的大把钱而痊愈,终有一天亦会含恨而终,甚至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若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当勤恳奋发,莫忘初衷!你的山乡,你的挚友,他们还在期待着你有朝一日胜利归去!千万记住,你告诉我的,你和你的两位朋友的心愿!那不应该只是一个梦!只是一句话!可惜我命薄,要不,那也将是我一生的追逐之梦!我们湘西也绝不比你们川北好多少啊!

    不要再找我,我绝对不想再见任何熟人。找,也是找不到的。若有来世,只望我们能相逢,不会再有波折!

    自重自爱!切切!

    瑶雪

    二人看罢,顿时泪流满面。

    好久,好久,洪剑鹏才道:“俺其实也打算回老家,现在就去广州火车站。你一定要多保重,若有机会再见,只望你是真正的人中之龙!”说罢转身就走。

    李南辉大声叫道:“洪大哥!”

    洪剑鹏头也不回,走得更快,大声道:“不要辜负瑶雪的期望,更不能辜负你自己!大哥会日日为你和瑶雪祈福!”

    李南辉呆呆地望着洪剑鹏渐渐消失的背影,眼泪再次奔涌而下,想起这离家别校的一年多的经历,恍如大梦一场!

    尽管之前李南辉一直怕面对田瑶雪,还与洪剑鹏大吵了几次,这时却什么也不想了,只想马上就知道田瑶雪的下落。于是通过种种渠道向附近的派出所、公安分局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又跑了东莞、深圳的几家收容所、监狱,依然没有得到关于田瑶雪的一点消息。他伤心了几天,寄了四千块钱回家,写了信回去说他已经离厂,打算去深圳市里找工作,然后花钱买了边境通行证,踏进了南头关口,离开了那个让他伤恨的地方。

    进了南头关口后,在广场里呆呆站了许久,李南辉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他随便上了一辆正要开走的中巴,直接到了终点站,是西丽野生动物园。

    下了车,李南辉又漫无目的地到处逛,正觉得累的时候,抬头看见一栋楼的大门上写着:十元住宿,时间长短不限。于是也就不多想了,走了进去,决定先住一晚再说。然后又到处打听哪里有便宜的房出租。

    问了很多人,走了好几个地方,第二天才在沙河文光村租到了一个单间,又买了地图回来,准备找工作。与从前一样,十多天下来,他虽勤勉,却总是无人问津。

    这一天来到蛇口一个工业区,意外地碰到高中时的英语老师柳元恒。二人都大吃了一惊,更是感喟不已。

    柳元恒在李南辉那一届毕业后就马上停薪留职来了深圳,现在一家电子厂做报关员,言下工资也不很理想,正准备跳槽。

    李南辉想起前途,亦觉茫然。

    柳元恒想了想道:“以你的聪明,不如办一张假文凭。这样一来,可能找工作容易一点。”

    “可是……”李南辉担心地道,“会露馅的!”

    “这可就得看你的应变能力了。我们厂里有两个主管就是用假文凭进去的,不过,他们的确很有经验。我是一般普通院校本科生,也准备弄个重点院校本科文凭,准备跳槽。这个社会的人,大都长着一对狗眼,能骗则骗,骗不了人便自己走路,反正骗子身边常常有傻瓜!”

    李南辉深知柳元恒一向对现实不满,更不满于做教师那么一点微薄的薪金,他一向鼓吹一个观点:挣得到钱就表示你活得有价值,你有能力。但从在学校的几年接触来看,柳元恒虽然对现实不满,但的确很有才华,品行端正,且特别乐于助人。于是想了想道:“好,我也就办一张吧,专科就行,说是学中文的吧。我虽读的是理科,但看过的文学作品不少,这一般也不需要谈高深的理论吧,说不定就能蒙混过关。可是,”想了想又道,“钱太多我可是没有哦!”

    柳元恒温和地笑道:“300块就行。”

    李南辉年纪本来就小,人又长得白白嫩嫩的,这段时间又养尊处优了几个月,看上去就更小,为了配合大学毕业证,只得又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弄大了年龄。结果倒还真轻易地就被几家公司叫去与他们的高层面试,不是让人家觉得与本人年纪不符,就是说他不像学中文的,羞得他只好灰溜溜地就跑。后来与柳元恒谈起,都觉得又好笑又令人感慨。而同样有一个高中生,本是柳元恒所在的厂里一个普通员工,托柳元恒办了一纸“工商企业管理”的文凭就当上了某厂的车间副主任。

    李南辉思之再三,觉得还是踏实从头来过,找一份普通工作,到合适的时候,就去学一门技术,考个证件,先吃技术饭算了。

    柳元恒觉得也是,想了想道:“我有一个初中同学叫李斌,住在离你不远的珠江村。他是个小包工头,听说还混得不错。如你能吃苦,不如先跟着他干一段时间吧。”

    “李斌?”李南辉重复着那个名字,“如果是我们乡的,就该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了,二哥还曾写信叫我在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去找他。”

    “那应该就是了。今天我也不上班,就和你一起去找找他吧!”

    李斌见到二人非常高兴,买酒炒菜热情招待,还对南辉道:“春节回家在场上,我见到了你二哥南光,他还托我照顾你。只是我一向太忙,也没有时间去看望你。听说你在沙井那边进厂,那地方我在几年前也去过。”

    李南辉马上接口道:“我现在已经没有工作了,找了好一段时间都没找到,正想找你帮帮忙。”

    李斌大笑道:“没问题。一个大男人,在厂里挣五六百块钱有什么意思?跟着我吧,我刚在笋岗接了一单电焊工程,正需要人手。”

    李南辉喜出望外,连声道:“好,好!”

    第二天李南辉就到了李斌的工地。那本是一幢五层楼的仓库,要改为旅馆。李斌接到的工程是新做一个大型钢结构楼梯和一些铁花栏杆之类的活。负责电焊的师傅是李斌的弟弟李洪户,他老是叫李南辉拿这拿那。尽管李南辉在厂里时已经接触过电焊了,毕竟没在工地上呆过,任他聪敏机灵,也是难顺李洪户之意。时不时听到李洪户的叫骂:“蠢猪!”“傻×!”“去死×!”李南辉心里窝火,却也只能忍着。

    过了两天,李斌突地对李南辉道:“南辉,你身上有钱吗?”

    李南辉点了点头。

    李斌高兴地道:“我买材料还差600块,借给我吧,过两天我就还你。”

    李南辉只有600块钱了,想也不想就全借给了他。

    又过了几天,工程大包工头要李斌他们停工,说他们做得太差,要换人。李斌坚决不走,威胁那老板说可以适当降低人工单价,否则要找人修理他狗日的。那人竟似真的有点怕,就减了一点人工费,算是作罢。继续做了十多天后,完工了。七八个人都天天呆在工地上吃了就睡,睡醒了又吃,白天也不敢出去玩。李斌一再告诫说外面查暂住证查得很严,甚至晚上出去都得小心谨慎。

    一呆就差不多一个月,李南辉心里很着急,就求李斌把钱还给他,说他要去重新找工作。

    李斌道:“还没有结帐,我也没钱,生活费都是好容易才找人借到的,还得过一段时间。”

    李南辉不好多说,心里却很烦躁,家里等着他寄钱回去给他爹看病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得没事就打坐,也强迫自己平心静气地等待。其他人见他那样,都当他是怪物,不时奚落他,他只是笑笑了事。既不敢随便出去逛,又没钱买书看,他还能干什么?好在打坐还真能让心神安静下来,暂时不去想往事,不去想很想见到却又不敢多想的人,不然,他会发疯的!可是,却又总不期而然地想起,直让他暗暗泪落。

    后来又过了好一段时间,人马一起搬回了珠江村。当晚李斌就给所有的人算帐。李南辉一共上班21天,18元一天,总计378元,但后来玩了35天一直没做事,每天要扣生活费8元,所以他最后只收到98元。

    李南辉心中暗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盼李斌还清他的钱好另觅出路。

    李斌却道:“工程只结了一半的帐,我先给你198块,剩下的五百等我结了帐再一起还给你。”

    李南辉急了,大声道:“李斌哥,我要租房住,还要到处找工作,我自己已经没有钱了。”

    “没事。”李斌笑道,“我帮你安排好了。我住的这瓦房是上下两层,你在楼上和他们几个一起铺个铺位吧,每个月60块,这钱暂时不用出,以后扣。但你得自己买煤油炉回来煮饭吃,当然,去外边小店吃也行。”

    李南辉还能说什么呢,只得答应。

    好在当天晚上碰到了小学同学彭顺超。彭顺超在跟着一个梅州私人包工头从事水电安装,当时正在一栋高层新建楼房上班,就接了李南辉过去,吃住都不用考虑。

    在工地上住的几天,因为下象棋与一个叫林康的江西男孩结下了深厚情谊,两人经常一起切磋棋艺。后来另有一个从事水电安装的包工头要找一位师傅,可以带一个小工,林康就辞了工,带了李南辉同去。

    工地在很远的大梅沙,水电、空调是同一个包工头,叫叶姚横,施工员叫陈近坤,他们是同乡,潮洲人。

    叶姚横打量着李南辉笑道:“你长得这么白净,才十六七岁吧,怕吃不了苦吧?”

    李南辉忙道:“我都快满二十岁了,什么苦都能吃的!真的,以后您就知道了。”

    陈近坤也跟着笑道:“那就好,现在是小工,只要能吃苦,肯学,很快就可以做师傅了。”

    一众人都善意地笑了,李南辉也跟着讪讪地笑。

    最初李南辉就跟着林康一起安装下水管,林康总是非常认真地教他。但林康自己也只是很熟悉安装操作,有经验而已,理论却不大懂,甚至有些较复杂的图纸都看不懂。好在陈近坤平易近人,每次安排工作时总要进行详尽的讲解,二人倒也能顺利地做下去,也基本让叶、陈二人满意。

    那时候,水电组的人一起住在一个大石棉瓦加竹棚架搭成的大屋里,陈近坤和叶姚横也在里面搭了铺位,屋中间便摆了两张大办公桌临时办公。同事大都是潮洲人,没事就喜欢坐在一起喝功夫茶聊天。李南辉除了偶尔和林康下棋外就是看书,翻翻图纸,看不明白却又不敢问,别的师傅不会说,甚至还警告他别弄乱了图纸。但他很能吃苦,下班后总把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上班时就像牛一样,很少休息,别人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倒也让许多人满意。

    这天在大冲凉房冲完凉正在洗衣服,陈近坤也进来冲凉,冲完后突道:“阿辉,能帮我洗一洗衣服吗?”

    李南辉笑笑道:“好啊,反正我自己也要洗的。”

    后来陈近坤每天换下来的衣服都交给他洗。叶姚横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在喝中药,见他勤快,也就安排他每天按时给他煲药,洗药罐,他也毫不迟疑,欣然就做。

    林康见他那样很是不忍,劝道:“南辉,你又不是他们请来的佣人,干吗要做那么多事?以后别答应了,如果要被炒,不用担心,我跟你一起走。你现在都会很多东西了,我们会很快就找到工作的。”

    李南辉感激地道:“林大哥,其实没什么的,我反正也没什么事。我知道有很多人取笑我,瞧不起我,我还是无所谓,如果闲着,我……”叹了口气,想要强制自己什么也别想,却偏偏又想起往事,想起田瑶雪,想起洪剑鹏,想起家里亲人,想起王越腾和李康,低下头,黯然道,“我会很难受的。”

    林康大惑不解,却也不便再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李南辉除了想用不停地干活来麻痹自己外,也在想,叶姚横是真正的工程师,不同于一般普通的包工头,而陈近坤是干了很多年的老师傅,经验技术非常人能比,自己既走了这一条路,总得想法弄点名堂出来,爱这一行,精于这一行!要想能有所突破,只能寄望这两个看来比较好相处又是有真本事的人了,若真能得到二人垂青,好过花钱去学技术啊!做做那些也没什么呀,若因此而最终学到了想学的东西,岂不是好得很吗?

    这一天,所有人都上工地去了,陈近坤留下了李南辉,叫他跟他一起整理图纸,帮他计算计划购买材料。

    上了两个多月班了,李南辉早已把所有图纸翻看了几遍了,虽也能看个大概,毕竟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也没有人愿意对他讲,或许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这自然是大好的机会,陈近坤本就平易近人,又很喜欢他,自是不厌其烦地解答。

    末了,陈近坤笑道:“阿辉,看来你对水电安装很有兴趣啊!”

    “是啊,都说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傍身。”李南辉趁机道,“陈工,收下我这个徒弟,怎么样?”

    陈近坤一愣,问道:“读过高中吗?”

    “我是读理科的。”

    “我也是高中生,叶工是学电气的,但对于建筑安装,什么都懂,我跟了他快八年了,从去年起才得到他的重用。好,以后我教你,我看你聪明得很,我有很多书,你先看看吧,掌握基本的理论和规范。至于更深的理论,你还是要向叶工请教的,他很喜欢好学的年轻人。同时,像你我这种没文凭的人,还必须有过硬的实际操作技术能力,以后出去了才更能让人信服,得多练点真功夫!”

    李南辉大喜,感激道:“陈工,谢谢您!谢谢您!”

    从此李南辉就更忙了,也更能吃苦了。有一天下午学电焊,到了晚上眼睛疼得直想大哭,一夜没睡好。但第二天依然坚持上班,继续焊一些不需要高精度的铁件,陈近坤劝他休息也不肯。有时中午休息时分,因为要配合土建施工,得安排人去焊接防雷钢筋网,而毒辣的太阳把钢筋晒得能烫破鞋底,个个都不愿意去,一直由几个懂电焊的师傅极不甘心地轮流着。李南辉自学会电焊后,为了更好的磨练,就主动承包了,其他师傅自然求之不得,叶姚横也直暗暗点头赞叹。

    春节将至的时候,李南辉已经能完全独立带着别的小工进行许多作业了,而且从速度和质量来看,都让一向眼光挑剔更胜过陈近坤的叶姚横满意,也就把他的工资由以前的小工标准550块每月,加到当时普通师傅标准900块每月。

    腊月二十一日放假后,李南辉自动请求留下来看守工地,叶姚横也欣然同意,并安排空调班也留了两个人看着工地。空调班留下来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带班的大师傅,李南辉便不时主动请他们吃饭喝酒,又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放假后的那一段时间,他学到了更多的东西。在大梅沙的一百多天,是他离家别校后最充实的一百多天。

    虽然自一进入工地就一直忙于工作和学技术,忙于这样那样的大小事,放了假后更忙于理论的钻研,好像总是没有一刻空闲。在人前,更是很平静淡然的样子。可是,总也有夜深人静梦回的时候,他的整个心,他的整个人,就完完全全沉浸在苦水里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直唤着:“瑶雪,我以前怕见你,现在不怕了,我好想见到你!你知道吗?我已经真的学会了一些技术了!而你,你究竟在哪里呢?是真的原谅我了吗?那么,会找我吗?会让我找到你吗?我们还能相逢吗?我,我已经长大了,真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不管你去了哪里!相信我,宽容地等着我,好吗?”

    正月初六,李南辉接到妹妹李小冰的信,说她也要来深圳跟他一起打工。他想了想,马上回信答应了。心想,自己曾一心想找个稳定的工作,有一份不菲的收入,能接济双亲,同时也能送一向十分聪颖好学的妹妹重返校园。可如今想来想去,似乎一时却难以做到,让妹妹跟着自己在外面闯闯,倒也算是一条万般无奈的可行之路,就像自己被迫别离校园选择南下一样。

    李小冰是在正月十六到达深圳火车站的。

    一见面,李南辉就迫不及待地问道:“爹妈身体都好吗?怎么近几个月你与允波都不及时给我回信呀?”

    李小冰不语,直流泪。

    李南辉大惊,心里已经感到不妙了,还是颤抖着声音又大声道:“你,说,说话啊!”

    “在刚用完了你后来寄回来的四千块钱后的第二天,爹就安详地去了。”

    李南辉脑里即时响起了离家那天爹的那句话:“辉儿,这一走,不知我们父子俩还能不能相见?”这一句话,真变成了现实!那一面,是他父子的最后一面!他想要忍住眼泪,抬起头来。只见到高楼大厦之上井口般大的天,突然间乌云层层叠叠,像山一样,似乎正要压下来。

    “哥,别难过了,我们……我们……”李小冰想劝劝他,可只说了几个字,便也跟着泣不成声了。

    李南辉定了定神,有气无力地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不叫我回去?”

    李小冰哭得更厉害了,颤声道:“是爹不许我们告诉你的。他走的时候很清醒,说:‘我无能,不能供辉儿上大学,但我相信他一定能在外面闯出名堂来,不能因为我再影响他在外面闯。我去后,你们千万不要叫他回来!千万不要叫他回来!’然后,爹望了妈妈和我一眼,就很安详地走了!哥,你可一定不能让爹失望!”

    李南辉茫然地望着李小冰,木然道:“我虽有宏愿,却更望能让爹妈多过几年安逸日子,如今、如今……”

    李小冰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哥,还有妈妈呢!还有妈妈呢!”

    李南辉一呆,心道:“是的,还有妈妈,还有妈妈啊!”

    见到李斌时,他一家子正在吃饭。李南辉惊奇地发现他的新老婆竟是自己的校友,比他低一级的杜小梅。

    杜小梅自是认识李南辉,却不打招呼,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就给他兄妹俩倒水喝。

    “实在不好意思,老弟。”李斌以为他来讨债,就先开口道,“正月还钱不大吉利。下个月还你,好吗?”

    李南辉忙道:“看你说哪儿去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小冰刚从家里来,想你帮忙找个地方让她先住下。这一带,我们乡的人特别多,你对这一带又很熟,想法介绍小冰进个厂吧。她年纪还小,身份证都没办就跑来了。”

    李斌马上笑道:“怎么说我们也是远亲,我当然要帮,只是,这都要花钱的。”

    “我知道,你看大概要多少?我给你。”李南辉忙道,“只要能把小冰安顿下来,就什么都好说。要不,我不能放心地回去大梅沙工地上班呀!”

    李斌沉吟了一阵道:“连办身份证和给介绍费,怕得四五百。这样吧,小表妹来了,我就该帮忙,你也不要拿钱给我了,我也就不还你钱了,如果不够,就当是我给小表妹的新年礼物吧。”说罢哈哈大笑,李南辉也跟着笑。

    晚上,李南辉带了李小冰在珠江村到处闲逛,一来让李小冰熟悉一下地方,二来聊聊家里的事。

    李小冰突道:“哥,怎么没听你提起瑶雪姐呢?”

    李南辉心头本已稍微压抑的痛又被全搅翻了,闻声不禁呆呆地站住了,也不出声,黯然神伤地想:“瑶雪,瑶雪,你究竟是在哪里呢?是在我还没有找到的收容所里呢,还是独自远走他乡了?你,能撑下去吗?还好吗?”

    李小冰奇怪地望了他一阵,又轻声道:“我走的时候,妈妈说,如果没什么大事,今年冬天她过生日的时候,希望你能带瑶雪姐回去一趟,让她好好看看瑶雪姐。以后,你们随便在外面待多久都行,她就是很想见瑶雪姐一面。”

    李南辉心里更痛了,忍了好久才缓缓地轻声道:“我们,我们,已经分手了!”

    李小冰大惊,不再做声。

    过了两天,李斌就托人把李小冰介绍进了一家丝花厂,包吃包住,一个月有四百来块钱,上班时间不是很长,也不很累。

    李南辉很是高兴,这才放心地回大梅沙工地去。工友们也都差不多回来了,林康还特地带来了许多家乡小吃,自家酿的酒,两人到了晚上就一边品酒品小吃一边下棋,倒也自得其乐。

    正式开工后的第三天,叶姚横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说暂时事情不多,水电、空调两个班合二为一,要裁减人员。林康也在被裁减之列。

    李南辉很难过,想去求叶、陈二人。

    林康道:“我堂堂七尺男子汉,还怕找不到工作吗?”收拾了一下就与李南辉告别,由衷地说,“好好干,你大有前途!我安顿下来后就马上与你联系。”

    李南辉一直把他送上车,哽咽着道:“你多保重!”

    接下来李南辉就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叶、陈二人也非常信任他。李南辉更是不肯错过每一刻能学习的机会。当各个厂方来人调试设备时,他就更不肯稍有歇息,为了能在今后更好地与许多人沟通,他又缠着一位高州小伙子教他讲广东话。后来香港来了专人调试空调主机时,他还讲得有些生硬的白话还真派上了用场。

    过了五月,工地交了,李南辉随叶姚横、陈近坤到了新工地——深圳市区某政府机关部门的综合办公楼。

    由于正在搞基础,水电安装只有很少的一点事,叶姚横又召集众人开会说:“目前的情况大家都很清楚。从1号开始,所有人的工资按实际出勤天数计,另外,每天要扣4块钱生活费。”

    李南辉心里就颇有些怏怏不乐。恰好林康、彭顺超来看望他,都道:“你已经是快上大师傅级别的人了,许多大师傅一个月有一千五六呢,两三千的都大有人在,何不自己出去闯一闯?”

    想想也是,反正暂时十天就有七天在玩,是该出去碰碰运气的。于是李南辉一有空就挨个工地挨个工地地问。终于有一天他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了一个工地,那水电队的包工头正想找一个够级别的大师傅带班。

    那包工头叫范文杰,广州人,本是一个安装公司的施工员,自己托关系承包了一栋八层综合办公楼的水电安装工程,由从基础预埋开始。由于他自己每天还得上班,就很想找一个对给排水、电气都很内行的人帮他。已经有好几个来试过了,都不能让他满意。想去人才市场招,又深知拿着文凭的都有严格的单一专业,而且大多对实际操作不大清楚;真有多年经验的老工程师们,却绝不可能屈就在他一个吃了上顿就没下顿的包工头手下,他也付不起人家的工资;分别请专业对口的吧,一来工资支出大,二来未必就能互相调配好……他接的只是个小小的单包工的工程哦!眼看工地就要全面动工了,范文杰正着急呢!

    第一眼见到李南辉后,范文杰没好气地道:“小先生,你有多大年纪啊?”

    (未完待续。敬请关注第六章:心路漫漫遗恨戚戚)

    责任编辑:宋世安